【次】散文丨柜子里的她

我和她第一次对上眼是在一天的清晨开门之后。地上满是散落的衣架，而她就占据了原本放着它们的柜子里。她是一头很漂亮的野兽，瘦弱的身躯并不妨碍她自傲得如此明亮的双目。她皱着眉头，紧绷灰褐色的肌肉，酝酿着要战或逃。我后退一步，允许这名不速之客借宿一日。

事实上，我并非第一次见到她，也不是只有她入侵了我的家。有时，我看到她和另一只猫打斗；有时，我看到她眯着眼享受午后的温暖，而一只体型稍小的灰猫在她面前露着肚子撒娇；有时，我看到她在屋瓦上跳跃，追逐猎物。毫无疑问，她精力旺盛，敌人倒下时的锐利笑容更是显得她的智慧与强壮，而休憩时的慵懒也为她添了一丝余情。我家的位置不算很好，隔壁家因位于角落而地方大了很多，还有美丽的庭院和鱼池。显而易见，这是猫咪喜欢的地方，而我家也只因有了几株植物不时招来几只猫乘凉。这些猫并不久留，只是在继续前进一步前，停下休息罢了。

她是第一个住下的客人。

第一天看到在柜子里的她，我以为只是暂住一日，因此等她离开时，我便收拾好地上的狼狈并放回原来的位置。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和地点，我再一次见到了柜子里的她，以及地上的作案现场。这一次，她没有昨日的警惕，头继续躺着，而湖蓝的眼睛仍看着我。我第二次允许了她的暂住，心里想着也许她会留下一段日子。第三天，她再次霸道地驱逐占了她地盘的衣架，以理所当然的姿态盘踞在她所认为的家里。呵，斗志昂扬的她想必认为这些衣架子输在她的爪下，就应该离开原有的归处了。

一个念头，两个生命，三个白天，以及无数颗星子。第三天晚上，衣架子没有被放回原处。

她不用再次次驱赶“敌人”，但现在开始她有了一个奇怪的“跟踪狂”。每天早上在她离开之前，我都会在屋外，有时浇水、有时吹风，但很多时候都是在看着她。一开始她还会盯着我，但不久后她厌烦了这个大眼瞪小眼的游戏，继续做她的称王梦或吃席梦。当她舔着嘴巴，我都在想她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有时候我都在想，一旦开始信任我不会伤害她，向来倨傲的她居然也会在我面前展露出毫无防备的、精疲力竭的姿态。

有的时候，她并不待在柜子里，而是趴在地上，离我有一段距离。当知晓我不会伤害她时，她有时候就会依偎着我的脚昏昏入睡。她不允许我摸她，所以每次她在我身边睡着，都会悄悄地抚摸她的毛发。有时她没有醒来，有时她会惊醒然后吓得僵直，不敢相信自己那么缺乏警惕。我没有伤害她，所以她也很努力地不伤害我，但她醒着的时候仍不会允许我的触碰。她会生气，生气的方式是看到我时就会躲到我看不到的地方，但到了下一天她又在原地让我看见了。

她是一只好的宠物吗？当然不是，她受过太多的伤，畏缩触碰和多疑紧张的性子总能使她毫无安全感，浑身都是尖刺。即便获得了一定的信任，她也不会放下、不会完全恢复。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我的宠物。

她并不完全信任我，也不会是合适的宠物。这没关系，反正我也喜欢这样的她，乐于以带着善意的、毫无瓜葛的旁观者角度看她的生活。我不知道流浪的她是否会有一天会选择离开这里，离开狭小黑暗却带给她安全感的柜子，但至少在离开之前，家门之外、铁篱笆之内，那个柜子就是她的家了。这是萍水相逢之时，她所想要的，而我也愿意给的小小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