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运动会

老实说，运动是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我不喜欢也不擅长运动，特别讨厌跑步。但是中学时期参与过几次的运动会后，我发现或许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地不喜欢、不擅长运动。

初中入学时，学校就把每个人分到了不同的颜色队伍中，我们都称为“色队”。每个色队在上课前（下午班）或放学后（上午班）都被安排了不同的时间进行色队练习。这些练习都是为了让我们准备学校所举办的越野赛跑和运动会的活动。我被分到了紫队，练习时间落在每个星期五。每个学生务必参与色队练习，这也会算作出席率。这让我更加抗拒参与练习，每次到操场上都不免和朋友一起抱怨一番。不过，我最后还是乖乖地参加练习了。

针对越野赛跑的练习结束后，色队练习改为运动会项目的练习。当时练习的项目有跳远、抛铅球、100米赛跑和600米赛跑。初中时期的我，万般不情愿地进行这些练习。我心中常抱怨：反正最后代表队伍参与的不是我，都是些没意义的练习。

终于结束了好几个星期的练习，运动会也如期举办。那是我第一次参加中学的运动会，也是我参加过最盛大的运动会。学校挂满了彩旗，它们奋力地挥动自己的身体，也在为各个色队加油。礼堂旁边摆满了各种小吃的档口，每个档口都挤满了人。沿着一排排的档口向前走就会来到操场，这也是全场运动会的亮点。操场中央是童子军搭建的木塔，他们敏捷地爬上最高处，用粉笔记录下每个色队的分数。看向操场附近的体育中心时，我呆住了。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大型布景。红、黄、蓝、绿、紫，每个色队以自己的颜色作为主色，使用了各种可回收物品制作出充满图腾的柱子、虎头、战车、城堡、米老鼠等充满各自主题特色的大型装饰品装饰着属于每个色队的“帐篷”（khemah）。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们学校运动会的特别项目——帐篷设计比赛。

全部同学集合在操场后，每个制服团体在学校铜乐队的奏乐下操着整齐的步伐入场。我睁大眼睛地看着紧随在制服团体之后的色队队伍。他们穿着使用回收物品制成的服装，化着相应的妆容，充满活力地向观众敬礼。除了领队的两位同学，每个队伍也跟随着一只吉祥物，吉祥物在操场上跑跑跳跳，尽力扮演自己的角色。这些队伍似乎有种魔力，让我移不开视线。

校长的演讲似乎比以往来得更短。开幕仪式结束后，同学们就自由活动了。我和朋友们到处走走逛逛，吃吃喝喝。突然，操场那里传来了非常热闹的音乐。大家都觉得那里应该举办着有趣的活动，一起跑回操场上凑热闹。

是刚刚参与色队步操的同学们！

他们光着脚站在草地上，配合着音乐舞动身体，时不时大声地喊出口号。随后，他们踏着轻快的脚步倒退，往左移动几步，再往前，形成各种阵型。歌曲的最后，他们回归到原来的姿势，响亮地喊出口号后，欢呼着跑走了。我和朋友就这样看完了每个色队的表演，和她们讨论每个表演的精彩之处。

原来这就是学校的运动会。

临近下午1时，大家陆陆续续在操场上集合，主持人宣布每个项目获胜的健儿们并颁发奖项给他们。在同学们差点把手掌拍烂的时候，主持人终于宣布特别项目的成绩。帐篷设计比赛和操步比赛由黄队胜出，全场总冠军则由红队拿下。

之后，色队练习结束了，大家都回到课业上。期末考试结束后，大家都放假了。

1月，大家再次回到学校，烦人的色队练习又来了。朋友在一旁抱怨着色队练习，我则在旁边附和：“对啊，色队练习好累哦。”

噩梦般的越野赛跑结束后，运动会的练习开始了。虽然还是有些讨厌，但我还是默默地完成了所有的练习。临近运动会期间，食堂里放了一些箱子，里面零零散散地装着盒装饮料。盒子上标示着：UNGU Pls throw boxed/canned drinks here. Tq.（紫组 请将盒装/罐装饮料丢入这里。谢谢。）

原来材料是这样收集的。

之后有一段时间，我突然变得喜欢盒装饮料。遇到好事时也会买比较贵的罐装饮料为自己小小庆祝一下。每当我将这些盒装饮料扔进箱子时，都产生了像是祈祷一般虔诚的心情。

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到了，我和朋友见面后嘻嘻哈哈地往操场走。还未踏入操场前，她们拐弯走进了礼堂旁的厕所。原本在厕所外等候的我，不知怎的走到了体育中心附近。我远远地看着那些大型装饰品，内心赞叹着大家的毅力。

进行了几个运动项目后，运动会进入中场休息。这时候也是各色队的表演时间。我和朋友在观众席里欣赏每个色队的表演，讨论他们表演中的小细节，但更让我感兴趣的是他们服装的制作以及亮点。

运动会结束后，我和朋友站起身打算离开操场时，我发现刚刚在表演的同学们站在各自的帐篷前相拥，当中有的在欢呼，有的在抽泣。看着这个场景，心底深处传来了一个声音：要是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就好了。

初中三，我成为了上午班的学生。每天撑着眼皮上课，放学后还要进行色队练习。身边的朋友为此感到有些不满，但我也只是笑笑。

当做锻炼身体也挺好的。

临近运动会，箱子再度出现在食堂的各个角落。除了贡献自己买的饮料盒，我也会默默地将没有扔的饮料盒收集到箱子里。这天放学后，我和朋友换上色队服来到操场。由于早上下了一场雨，操场上的草地很湿润。大家做完热身运动后，白鞋都变成了黑鞋。大家想到穿着校鞋进行跑步练习后的“惨状”，纷纷选择赤脚上阵。

原来踩在草地上是这种感觉。

练习结束后，我提着鞋子从操场离开。途经体育中心旁的小道时，有几个人影在杂物堆里捣鼓着什么。几天后，我随着好友小F再次来到这里。原来小道里面是黄队的“基地”，里面有不少人正在忙着制作装饰品。小F向学姐介绍了我并表示我不是“间谍”后，将涂色的工作交给了我们。我们坐在水泥地上，我一边涂色一边听着她们聊天。回家后，我看着手上不小心沾到颜料，感受到有一团火苗在挠着心。

运动会当天，我直奔体育中心。小F在黄队的帐篷前为学长姐加油，我上前和她打了招呼，顺便近距离欣赏每个色队所设计的帐篷。

运动会的开幕仪式就快开始，我和朋友们来到操场坐下。我转头看向紫队充满童趣的帐篷。蛋托、报纸、饮料盒组合在一起制成不同的物件，再覆盖上紫色的颜料。仅仅使用这些材料，大家呈现了缤纷又梦幻的童话世界。

不知道我收集的饮料盒有没有被用上呢？

我最期待的仍然是每个色队的表演环节。他们光着脚在柔软的草地上挥洒汗水，几个月的训练全都为了在这一天呈现最精彩的演出。他们身上自制的服装也在这天显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件衣服还要吸引人。想到这些，内心不自觉地在颤抖。

主持人宣布了全场总冠军后，运动会也来到了尾声。大家都站起身来准备回家。紫队帐篷前，许多还未卸下妆发的同学们高声欢呼自己的口号，彼此之间讨论着自己刚刚的表现。看着他们，整颗心仿佛被火焰点燃。

我一定要加入他们。

中四对我们来说是个非常特别的一年。运动会上能够代表色队操步及在场上表演的同学只能由中四的学生参加。有次周会结束后，中四的学生被要求留下来按照各自的色队坐好。之后，学长姐让愿意参与色队操步的同学们填写名字。我没填，我更希望能够站在他们身后，让他们以最完美的形象上场。

进行练习前，大家集合在操场上热身。我和朋友一边聊天，一边热身。累人的色队练习总是我们的话题之一，但我都安慰道：“很快就结束了，忍忍吧。”

完成了所有的练习后，我和朋友到体育中心坐下休息。当时报名参加色队操步的同学们也在体育中心里进行训练。另一边，则有几个人坐在地上，身边散落着一些饮料盒和报纸。我什么也没想，径直走向他们。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他们面前。我鼓起勇气，询问了一位同年级的同学是否在准备帐篷设计的物品。她微笑地点了点头，我想继续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时，却被一位学长打断了。他发现了我是中四的学生且没有报名参与色队操步后，对我威逼利诱。他的身躯在我眼前逐渐放大，脸部表情慢慢变得扭曲。他的头上仿佛长了尖角，对我露出闪着寒光的利齿。我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连忙转过身跑出了体育中心。

紫队原来这么可怕的吗？

那之后，我有段时间不敢在他们附近逗留。我托小F朋友的关系，到蓝队的基地里“避难”。但我始终不属于蓝队，我也参与不了他们的话题中。直到色队操步训练进行到一半，一切都安顿好后，我时不时到紫队的基地里看看。紫队的基地被安排在礼堂的另一侧，那里有大概半个篮球场一样大的空间。有次正好碰见了主要负责帐篷设计的学长，他主动询问我是否来帮忙。我握紧双手，微微点头说“是”。再后来，我几乎每天都到基地里报到，帮忙制作各种各样的物品。小F加入了黄队的操步队伍，经常训练到很晚，和她共乘一辆车回家的我也得以留在学校，帮忙做更多的事情。那也是我第一次在学校留得这么晚，学校里的夕阳特别漂亮。

运动会当天，中四中五的学生被安排在体育中心里集合。我和朋友坐在体育中心里，从背面欣赏大家历经几个月完成的帐篷设计。将蛋托涂上粉色作为背景，蛋托前面挂着其他色队的旗帜。帐篷正中间挂着裁成“UNGU”四个字母的纸板，字体模仿了哈利波特的风格。帐篷前方放了两匹马，其中一匹马的身边放了半个火车车头，营造火车从背景冲出来的感觉。

“那个猫头鹰我有帮忙做哦！那时大家为猫头鹰的羽毛烦恼了好久。”

“女孩子身上穿的百褶裙是报纸折的。”

“原本我们做了哈利波特的眼镜，但因为会阻碍表演所以去掉了。”

我兴奋地和身边的朋友分享这些物品的制作过程和小趣事。这次的表演，我离他们比较近。虽然已经知道他们下一步的动作，但他们的表演仍然非常精彩。他们在场上满分笑容的背后是好几个月的血汗，他们努力的每一步我都看到了。每次训练休息时，他们也会帮忙帐篷设计的工作。队长的一声口号，他们会马上停下手上的工作，跑到队长面前排成一个整齐的队列。然后，顶着烈日继续训练。所以，今天的他们值得最好的一切。

炽热的感觉再次从心底传来。

运动会结束后的几天，我突然心血来潮来到紫队的基地。主要负责帐篷设计的学长正在整理和打扫基地。我接过他递来的笔刷，按照他的指示将笔刷浸泡在水中。几分钟后，我甩着笔刷走向基地。这时，和紫队共用同一个地区的青队学姐们和学长聊到接班人的问题。学长苦恼了一番，随后转头看向我：“你要做吗？”

中五，是我中学生涯的最后一个阶段。当然，色队练习仍然无法避免。我和朋友在操场热身时不禁感慨：“最后一次了啊，以后不会有机会抛铅球了。”

开学几个月后，大家如火如荼地准备运动会。我捧着装满瓶瓶罐罐的箱子来到基地展示给这次帐篷设计的负责人。她让我去清洗这些瓶子和饮料罐，顺便将它们分类。我坐在离基地较近的水槽旁，将瓶子一个一个取出来清洗。突然，我回想起小学的运动会。我对小学运动会的印象并没有多深刻，但我依稀记得不管我有多么好的表现老师都不曾让我上场比赛。想着想着，非常洗脑的小学运动会歌占据了我的大脑。我摇了摇头，专注手上的工作。

那之后，我又有机会和大家一起欣赏学校里的夕阳，偶尔和大家一边唱歌一边涂色。帐篷设计的工作大致完成后，我被要求帮忙服装制作的工作。我兴奋地答应了。对方将一叠裁剪好且涂上粉紫色的布条以及小鹿纸样交给我，让我把小鹿印在正中间。

运动会前几天，基地的氛围变得比较紧张，大家都想尽快将设计完成，但又不容得些许马虎导致帐篷的设计在当天坍塌。色队操步队伍也频繁进行训练，希望表演能够尽善尽美。直到运动会前一天，我们勉强踩线完成帐篷设计。之后，我和大家浩浩荡荡，吵吵闹闹地搬运每个部件至体育中心前完成帐篷的搭建。童子军已经提前搭建好支架，我们只需把每个部件按照设计放置在适合的位子。这次的紫队的主题是一位马来英雄“Hang Jebat”。我们把饮料盒拼起来，刷上紫色颜料作为城墙。墙上再放个画上花纹的纸板作为装饰。饮料罐叠起来可作为柱子放在城墙两边。帐篷的正中间挂上我们的招牌后便大功告成！

招牌成功挂上去的那一刻，每个色队都高兴地欢呼。耗时几个月，大家终于完成了自己的设计。我站在远处，看着我们的帐篷设计以及自己衣服上的紫色颜料，满意地笑了。这些颜料不是难洗的污渍，是我的徽章。最后就是静待明天的到来，那是我最后一场运动会。

运动会当天凌晨，我和小F就来到了学校，因为她需要帮助黄队操步队伍化妆。我没事做，就到基地前，围观紫队的大家化妆的过程。负责化妆的同学的使用颜料在大家的脸上画出具有马来民族艺术风格的花纹。

几个小时候，操步仪式开始了。我坐在体育中心里看不到操步队伍的大家，但我相信大家一定会顺利地完成这一切。自由活动的时候，我和朋友来到帐篷前。一切有关帐篷设计的回忆一下在脑海中播放，让我有些恍惚。

色队表演开始了，我拉着朋友赶到观众席那里。他们大声地唱着改编过的歌词，精准地踩着拍子形成不同的阵型，中间也穿插有趣的舞蹈。印着小鹿的布条被串成了一条裙子，随着他们的舞蹈动作，这些小鹿仿佛也在他们身边开心地跳舞、转圈。最后，他们摆出漂亮的结尾姿势，嘻嘻哈哈地离开操场。不久后，他们重新回到操场，高兴地和同伴分享着表演结束的喜悦。

运动会结束后，大家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操场，准备回家。我站在体育中心前，再一次仔细地观察紫队的帐篷设计。

“一起拍张照片吧！”突然，我发现负责帐篷设计的同学、负责服装设计的同学以及好几位同学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对我招手。我睁大了眼睛，有些笨拙地跑向她们。

我算是加入了他们吗？

原来我也可以拥有这么热血青春的回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