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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轨缓缓滑过了整条夜,大雨沿着整个轨道奔腾,打在厚重的窗上,像爵士鼓那样的鼓点,大雨为这个夜晚伴起了奏。我们几人就这样瘫坐在铁轨里,上一站不知为何原本满厢的人都下了车,仿佛刚刚的喧嚣不过是一场骤雨,转瞬而过,只遗留下我们几人。对面的窗映照了整个城市的外围,在雨中流成一条长河的车辆,那些车灯在高速公路上汇聚成五颜六色的斑斓色彩,旁边是接连不断的高楼。铁轨里面的冷气咻咻吹,眼皮子要盖,好像这座城市夜看起来也准备要睡下去了。这是我们出外逛街一天后的样子。

我本来没想过大学会认识谁,又会和谁形成怎样的联系,太过熟悉独自一人躲在宿舍里,看着宿舍的空间在整个夜里被扭曲,总觉得社交也应该会被扭曲,于是我总想要隔绝,觉得这般才是清高,才是成熟。可是我认识了他们,我怎么的就认识了他们?我自今都想不明白我们熟悉起来的契机了,如此自然而毫无突兀的荒谬,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成为好朋友的。于是在疫情期间,本该无限减少社交机会的线上课程中,我们却筑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关系,关系织成了一片网,笼罩着我们。

第一次要见面的时候,其实无比紧张,总想着会不会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一场恍惚而不可预见的梦,带着些许忧惧,害怕自己已经是美好的梦的一部分,这泡泡一经搓破,我就要返回现实了。但这梦似乎走得太长,却忘了醒来,所以我还活在里面,在里面继续织着我们彼此的故事,我希望,这故事走得再远些吧,比我们毕业后更远。

于是很多个独自一人的夜晚,即使我仍然游离在整座校园的不知名角落,我总会时不时望向手机,因为某个群会在这样一个夜晚喧闹,好像要刺破这个夜一般,我很兴奋,一辈子大概也没几次会这般兴奋。

未剪吊牌的围巾叠得整整齐齐在床尾放了五个月,小区里的木质拱桥我再也没敢走过。池子里的睡莲又开始开放,就像去年夏天某日我专心拍它们的时候有人出现在身侧而我未察觉。绿荫、睡莲和酒精挥发了大半的花露水的气味告诉我这里渐入夏季,又要开始以夏季为起点的新循环。

我将在不久后的盛夏离开这里,去一个全年只夏季的地方,久久地嵌在虫鸣和水汽凝成的画里。但也有人在过完这里的冬季后,去了赤道的另一侧,重复一遍“夏-秋-冬”的循环。曾经无聊时看地图,计算过好多次吉隆坡飞到雪梨的时间,觉得好远;现在在东南亚国际关系课看地图,总不免瞥到雪梨所在大陆的北沿,原来飞过一粒粒南洋小岛然后再往南一点就是了。

时空和气候的变化与差异,让我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活在一个绕着太阳公转、倾斜着自转的球体上;眼泪在皮肤敏感的眼周干掉了,在黑夜里凝成一道真切可感却不可视的痕。“恋爱残余物”是我为自己创造的专有名词,它是无数个意象、气味,是许多个可重现记忆的情境,是蓄积了但还未来得及流露、使用,进而不得不留存下来的情感和实物。

黄昏时看交通灯,我看不清秒数,会在“黄昏(视力差)”的作用下掉眼泪,也能百无聊赖地等红灯跳成绿灯后坦坦地走过。恋爱残余物催化出的只不过有肌肉感情的生理分泌。

前天黄昏将尽时走过生态广场,热热的微风里,薄薄的汗把T恤轻轻地粘在我的肩胛骨,告诉我,我正走入夏天,并且这次夏天要持续很久很久,久到床尾的那条围巾要带着吊牌,在虫鸣和水汽里化作“陈年风褛”。

多年后,一个过路的年轻人问西西弗斯,“嘿,大哥。天天推巨石上山不累吗?”他却意料之外地笑了,“好歹我的巨石看得见且是我所能及的重量。”紧接着他说,“喏,你也不看看这下面。”年轻人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在山下艰难挣扎、蠕动着的是那巨型利维坦的身体。短小的四肢不堪重负,故而跌跌撞撞四处碰壁,而它的头早已不见踪影。仔细听似有此起彼伏地呻吟声从其中传来,“全是你们那儿的人哩。”年轻人忽然忘了自己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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